这次你分明是铤而走险,以梁芳锱铢必较的性格,一旦让他知道是你在背后捣乱,肯定会找你的麻烦。
“二公子,您觉得呢”
庞顷笑问张延龄。张延龄耸耸肩道:“家父只是就事论事而已,并没有针对谁的意思,既有韦兴,还有梁芳……料想还有旁人参与吧听说承揽石木料供货之人,好像是彭阁老家的公子”
庞顷笑道:“还真被您说着了,这事一旦落实,无论牵涉到谁,一个都逃不掉。陛下为了让太后娘娘息怒,肯定会拿人开刀。
“以前碰到这种事,陛下多半会大事化小,甚至会小事化无,但这次嘛……呵呵。说起来,真佩服您二位的见识,知道哪些路走得通,哪些路可直通山巅,了不得啊!”
张延龄道:“没我的事,都是家父布置得好。”
“呵呵。”
庞顷又在笑。
你们父子俩,一个比一个机灵,但你这小滑头,是我看过最有头脑的一个。
……
……
送走庞顷,张峦回来后坐在那儿,显得闷闷不乐。
“吾儿,你怎没提醒为父,这事如此凶险”
张峦担忧地道,“现在就折了个韦兴,梁芳还没咋样,万一让他挺过去了,别屠刀先落到咱头上来才好。”
“那……爹您最近别出门了。”
张延龄笑道。
张峦道:“你不是说,这件事一定能把梁芳牵扯进来吗为啥陛下只让人拿了韦兴,而不动梁芳”
张延龄一脸严肃之色:“因为陛下也在等。”
“等”
张峦很是好奇。
张延龄道:“一是等万和寺查探的结果,二是等韦兴的口供,三就是等各方给出的反应。”
“啥”
张峦道,“你说的前两个,为父明白,啥叫等各方反应等谁的反应”
“当然是等梁芳手下那群人的反应喽。”
张延龄笑道,“爹,您以为要动一个御马监掌印太监,是那么容易的事吗要是真的容易,陛下先前就把梁芳给办了,为啥只是冷落他,甚至连他的官职都没下”
“这……”
张峦又犯迷糊了。
普天之下莫非王土,率土之滨莫非王臣,皇帝一纸诏书下去,作为家奴的梁芳不该束手就擒吗
难道中间还有隐情
张延龄道:“那是因为梁芳作为御马监掌印太监,手上是有兵权的,没有确凿的证据,直接动一个带兵的,陛下可不会干这种蠢事。
“至于梁芳会不会造反……谁都知道梁芳一般是不敢造反的,但要是他狗急跳墙呢谁敢承担这种风险”
张峦点头道:“为父明白了,梁芳若走投无路,悍然造反,哪怕只是带几个人围攻宫门,陛下也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。”
“嗯。”
张延龄道,“这叫防患于未然。先冷落,让世人都知道,梁芳已经失宠,很快梁芳身边聚集的拥趸就会与其产生隔阂。等过一段时间,再下梁芳的军权,这样就算梁芳想造反,也没人跟他干了。”
张峦咋舌不已:“你是说,陛下一早就在放长线钓大鱼”
“是啊。”
张延龄笑了笑,“这不,鱼差不多已上钩,可以适时收杆了。”
张峦道:“可……就算如此,陛下真的会动梁芳吗”
“这就要看一个关键人物的反应……爹,您能猜到是谁吗”张延龄笑着问道。
“李孜省”
张延龄摇头。
“那是覃昌”
见儿子又在摇头,张峦不由带着几分沮丧,催促道,“你快说,为父猜不出来。”
“乃章瑾。”
张延龄道,“此人乃御马监提督太监,可以说是御马监的三把手,但他却是梁芳麾下实际掌兵之人,目前禁军四卫的兵马就掌握在他手上。
“陛下既然敢动韦兴,那就说明章瑾那边……陛下已搞定,如此梁芳就算要造反,也没法从京师内部完成,只能从京师外调兵……这意味着……现在的他其实已经是砧板上的肉了。”
“章瑾儿啊,你他娘的从哪里打听来的消息连这你都知道真是稀了个大奇。”
“爹,看来我是该帮您编撰个官员图册,让您好好研究一下,将来在朝中才不会闹出笑话来。”
张延龄一脸认真地说道,“就以御马监为例,御马监设掌印太监、监督太监和提督太监各一人,其中提督太监是协助御马监掌印太监执掌禁宫四卫兵权,这四卫分别是腾骧左卫、腾骧右卫、武骧左卫、武骧右卫。
“章瑾作为提督太监,在宫里颇有名望,属于是能跟梁芳制衡的关键人物。”
张峦不以为意地道:“再怎么制衡,不也是梁芳的人么你凭什么认为陛下已经把他搞定了”
“不一样的。”
张延龄摇摇头。
这个章瑾,张延龄多少知悉一些情况,他是弘治时期有名的御马监太监,当时做到了御马监掌印太监,而在成化末年他则只是提督太监。
其为人谨慎,历史上曾留下他对御马监职责的介绍:“腾武四卫勇士,乃祖宗所设禁兵,以备宿卫扈从,名曰养马,实为防奸御诲。”
张峦突然生出几分兴趣,提议道:“那我们要不要提前去拜访一下章瑾先结个善缘”
张延龄苦笑着摇头:“爹,您在想什么啊有些中官我们可以见,甚至还要主动交好,关键时刻或可发挥奇效。但是,带兵的咱千万别随便去见,要是被人误会太子要接近兵权,对太子实在是有害无利。”
张峦听了惊出一身冷汗,感慨道:“还是你知道的多……对了,儿啊,你是从哪儿听来的这些是有人专门指点你吗”
“哦,我经常出去打听消息。”
张延龄糊弄道,“爹,您该知道,徽商与内府掌权的中官基本都有往来,他们对于官商勾结之事非常在行,宦官之间的派系和恩怨纠葛门清,否则送错礼的话会招惹来弥天大祸。
“再就是覃云他们偶尔也会跟我讲一些内宫的情况,近来我在京师做生意,岂能不把这些门道查清楚”
张峦脸色有些疑惑:“做生意还有这等好处那为啥连你自诩对官场极为了解的二伯,也不知悉这些,还总来问我”
张延龄笑道:“术业有专攻,二伯在意的是河间府一地的官场结构,而咱以后瞄准的是京师官场。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,以后咱跟二伯走得远一点便是。”
“嘿。”
张峦叹息摇头,一副感慨之色,道,“家里有你这个天生智囊在,啥都不怕,我老张家祖上有德才能拥有你啊。
“嗯,为父听你的,最近哪儿都不去,就留在家里,否则恐怕刚出门就被梁芳拐了或是宰了……君子不立危墙之下,咱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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