克莱曼丝伸出戴着黑色天鹅绒手套的手,接过花束。
她轻嗅了下,笑了。
“很香,我很喜欢。”克莱曼丝轻声说。
“你穿黑色的裙子,很好看。”
秦尚远回想起初到伦敦那晚,克莱曼丝也穿着这身礼裙。
她眼神明媚,步伐如风。
她说她是罗素家族的继承人,是路易十五陛下亲自册封的女爵,同时也是驱魔界的执法者。
骄傲得像是一支正盛的蔷薇花。
她说要成立一个“驱魔光荣会”,消灭阶级,驱魔者们亲如兄弟。
可如今,这支蔷薇正在迅速老去。
克莱曼丝所处的时间,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无限拨快了。
秦尚远能清晰地看到,皱纹正在她的脸上肉眼可见地一条条增加。
两人就这样沉默了片刻,克莱曼丝忽然抬手。
“秦医生......可以请您陪我跳一支舞么?”
秦尚远怔了怔,伸出手。
“乐意至极,女士。”
“请跳得......慢一点。”克莱曼丝开心而又礼貌地开口,声音沙哑。
秦尚远牵起这位苍老的女孩,两人在月下的花园里缓缓起舞。
微凉的夜风吹过月桂树梢,月光在她的发上微颤。
过去,欧洲的贵族男孩们都以能和克莱曼丝跳舞而荣耀,谁要是能在晚会上邀请到克莱曼丝,回去就能成为至少一年的谈资。
可此刻,克莱曼丝的每一个舞步都带着老态和痛苦,她很快便老到已经踩不准步子了,可她依然倔强地、用力地跳着。
像是在用尽最后的力气,要完成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次舞步。
等到一曲舞终了。
秦尚远搀扶着克莱曼丝,两人在长椅上缓缓坐下。
她比刚才更老了,脊背佝偻下去,像是缩水了般。
这件很衬她的黑色礼裙,此刻也像是大了一号,不再合身。
“秦医生,我可以......靠在你的肩上么?”
苍老的女孩小心翼翼地问。
秦尚远点点头。
得到默许的克莱曼丝扬起干瘪的嘴角,轻靠在他肩膀。
“感觉时光过得好快。”她轻声说。
“是啊,也不过才几周的时间,却好像过了很久。”秦尚远静静地回答。
“不后悔么?”秦尚远忍不住问。
从下马车开始,他就一直压抑着心中的情绪。
克莱曼丝疲惫地摇摇头,声音很轻。
“这不就是我们应该做的么?驱逐恶魔,保护人类......哪怕为此付出自己的生命,也在所不辞。”
秦尚远没有说话,他静静地望着月亮,一瞬间想到了很多。
“秦医生。”
“嗯?”
“还记得我为您弹奏的那首摇篮曲么?”
“记得。”
他现在是逆位骑士,灵魂相比人类早就脱胎换骨了,能够做到过目不忘。
他当然记得克莱曼丝和兰斯洛特都唱过的那首摇篮曲。
“您能唱给我听么?”
“可以。”
秦尚远低下头,在克莱曼丝耳边轻声哼唱起来。
摇篮曲的旋律低缓又温柔,今夜的风和月光也很温柔。
克莱曼丝闭上眼睛,嘴角泛起一点笑意,呼吸干净而清晰。
“为了等我这个老太婆化妆,一定等了很久吧......”
她沙哑地开口。
“谢谢你愿意等我......”
“等我盛装出席这场约会......”
“我很开心。”
秦尚远眼瞳颤了颤,一行温热的泪水从脸庞滑落。
沉默,秦尚远哼着歌,数着自己的心跳。
好像过了很久很久,又好像只过了几分钟。
夜风停了,旋律戛然而止。
月光依旧。
可肩上的人却没有了呼吸的声响。
没有挣扎,没有呻吟,只是闭上眼,靠着他。
这位苍老的女孩,就好像是睡着了。
就好像是等到明天太阳升起,她还会醒来。
泪水蒙上了双眼,秦尚远伸手去触碰她的指尖。
只感觉到了一股冰凉。
秦尚远轻轻吻了吻她干枯的手背,将她干草般的花白长发抚顺。
“也谢谢你愿意等我。”他说。
克莱曼丝·德·罗素。
溘然长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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